革命是一场剧烈的社会变迁,而在这种变迁中长时间作为主要力量参与斗争的政治团体,多半都有很坚固的基础和自己独到的技能。塔利班现在已经有这种表现。
塔利班于1994年秋天成立,一开始的主要目标是阿富汗南部的军阀,初期的主要成员为阿富汗社会的基层毛拉。在成立之初,BBC普什图语广播电台就进行了报道,塔利班打击军阀、疏通道路、传播宗教法的做法得到了普什图人的欢迎,这让许多社会资金流向塔利班,塔利班也迅速壮大。1994年11月,塔利班迅速击败了盘踞在坎大哈的军阀萨勒赫,而后继续占领了阿富汗东部的毒品产地,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塔利班的政治影响力也急剧上升,吸引大量的宗教学生、部落武装、外国圣战者,乃至人民民主党“旗帜派”军人加入。他们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重创了希克马蒂亚尔的伊斯兰党,驱逐了阿富汗西部的伊斯梅尔汗。
苏联人撤离后没人特别关注阿富汗
塔利班的旋风式进展让阿富汗内战中的其他各派联合起来组成“北方联盟”,但是他们仍然不是塔利班的对手。塔利班能够将乡土阿富汗整合,这是塔利班相对于其他政治力量的一个绝对优势。1996年9月,塔利班攻占阿富汗首都喀布尔,1998年攻占了北方重镇马扎里沙里夫,最后超过90%的阿富汗土地被控制在他们手中。在国际社会,苏联之后没有太多国家在意阿富汗局势,美国对塔利班的态度都十分温和,除了他们与“基地组织”勾结这一点外。而巴基斯坦需要阿富汗有人可以代理自己在阿富汗的利益,和沙特一道对塔利班进行了大量支持。
塔利班进入喀布尔
事实上掌握政权的塔利班采用了大量激进政策,包括建立“劝善戒恶部“、组建宗教警察、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对少数民族和少数教派进行歧视压制乃至屠杀、恢复妇女隔离、剥夺妇女受教育权利等,而2001年9月塔利班炸毁了巴米扬大佛,引发世界舆论的批判。不过这些都不是对塔利班真正致命的行为,因为9·11事件的发生,2001年10月开始在美国发动“持久自由”行动,在美军和北方联盟的联合进攻下,塔利班在11月至12月战线崩溃,北方联盟重新占领了坎大哈,这也是塔利班的发源地。
持久自由行动中的美军
但是塔利班的土壤仍在,首先塔利班的主要支持者,普什图人在阿富汗政府中地位有所缺陷,同时,阿富汗政府军主要由少数民族控制的局面也在。塔利班屡剿不灭,恰恰也说明阿富汗政治秩序仍然有很明显的缺陷。
塔利班现在不仅有军队,还有协商会议和影子政府。塔利班的影子政府来源于2003年在巴基斯坦流亡并重组的塔利班人员,这一组织在之后一直处于摸索和相对低水平运作阶段,但已经有了具体的职能分工,如有负责军事、文化、财政和政治事务的具体团队。塔利班自己说,在占领很多地方后他们意识到当地社会确实需要他们提供公共服务。2007年,塔利班开办了自己的学校和医疗机构。不过在当时,塔利班还会攻击外国援助机构,后来意识到这会给舆论带来困境后塔利班自己逐步停止了这类做法,而后还与26个援助组织签订了合作协议。此外,90年代塔利班控制96%的土地时的一些做法,比如禁止妇女接受教育、贩卖鸦片,到现在塔利班至少在公开场合下不再继续这类政策,塔利班还多次表示其可以让妇女接受教育,甚至打击鸦片种植。塔利班还会处罚不将孩子送往家长,因为在内战中,塔利班也尝到了受教育的好处。
由于美国军队的大量存在和针对性打击,塔利班的影子政府在2010-2012年间处境艰难,很多影子省长都不在当地而是逃往外地躲避美军的针对性打击。但现在驻阿富汗北约联军已经比当时减少了六成,塔利班影子政府的日子好过不少。塔利班的影子省长是在“协商会议”(Shura)之下的行政首脑,一般由外地人担任,每年轮换,他们也并非完全的民事官员,很多时候需要处理军事事务。影子省长之下设置了区一级的行政总督,他们往往协调基层纠纷,特别是阿富汗常见的土地争议问题。影子地区总督由一名副职、一名长者或一名民事官辅佐,还有省级部长或专门委员会,大部分影子政府都有财政、教育、文化(媒体)、健康部门负责。所以可以看出,塔利班的影子政府功能很齐全,不太依赖于行政主官也可以运作,因此击毙一位省长对影子政府对运作有一定影响,但不会特别大。
阿富汗军警不足
其实阻碍塔利班重新掌权的不是阿富汗政府,而是美军,但是美军可能会撤走,这就是个难得的战略机会。塔利班从开始出现到掌权到重组已经由30年左右,时间很长堪比一些国家的革命经验。这种漫长的军事斗争确实对于一个组织是极为严峻的考验,而塔利班竟然生存下来,甚至开始用长期的、功能的、政治的思考方式进行组织,可见其能力远非至今无法控制基层社会的阿富汗政府所能比拟。如果让大量依赖外国援助的阿富汗政府军与塔利班单挑,阿富汗政府的溃败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塔利班也有特种部队
然而,塔利班过去的激进经验也表明,其完全可能在掌权后重新拾起那些过去的糟糕政策,他们的意识形态是收敛而非更替,因此塔利班掌权也难以让国际社会信任。比较可能的结果是,以特定方案保持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的分权,但是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之间极度缺乏的共识完全可能让这种分权高度不稳定。两者继续缠斗还会继续下去,而塔利班经历25年而不倒,大概率是稳操胜券的。
阿富汗军警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