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水河,也叫锦川河,古称姬水,源出麟游县的山沟中,一路曲曲折折,潺潺缓缓而来,流过永寿、乾县 、扶风,至武功县白石滩融入了渭河。
在永寿的黄土沟壑间,这条古老的河流中部形成开阔的盆地,良田沃土三千多亩。1958年,人民政府发动千万人力,夙兴夜寐,艰苦奋斗,选择谷坡破碎陡直处,依山就势,拦堤筑坝,前后历经十几年,建成了远近闻名的羊毛湾水库。后又不断除险加固,实施了“引冯济羊”工程。多年来,它一直像母亲鲜美的乳房,用源源不断的琼浆玉液,滋养着下游关中盆地里广袤的原野,滋养着一连串香瓜似的村庄,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们。
永寿人习惯地把漆水河叫做好畤河,或者樊家河,以致许多本土人都不知道漆水河在哪里,是哪条河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条河流两岸栖居着两个村子,一个村子叫樊家河村,另一个村子叫好畤河村。樊家河村居东岸,好畤河村傍西岸,两个村落向南延伸,在下游呈八字型,紧紧夹住一坛子满盈盈的水,远看像一个白晃晃亮闪闪的大葫芦。古往今来,这两个村子背靠山坡,脚蹬漆水,隔河相望,毗邻而居,人畜饮水、农田灌溉,都比较方便。聪明的老百姓在上游的河流边,修上一条窄窄的水渠,沿路枝枝杈杈,嫁接再嫁接,改道再改道,长流水就哗啦啦地流进了田野里,也汩汩地流进菜园里,好日子也就香甜香甜的了。
其实,好畤河村的历史渊源颇有些来头,说是唐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好畤县移治于今永寿县西南好畤河村。记得前几年翻阅《民国永寿县志》,里面记载说,宋金好畤为县治较为准确。原因是在好畤河村发现一残碑,上面有这样的文字:“地穷藏小县,土厚古风余;农业依山种,人家半穴居。分金怀义士(城北有地曰大塄,古名分金岭,相传陆贾与五子分金处也),遗利同香渠(旧说香渠在城北,有名无迹);路转岩岩险,求安屡舍车。崇宁三年(1104)三月八日好畤县令雷松寿上石。”从这段文字里,我们一方面可以看出,宋时好畤确实是县治;另一方面,这几句诗准确地写出了好畤县治的地貌特征、风土人情以及传说故事。
但我最早知道好畤河村,却是上初中的时候。一位在县城工作的亲戚说,他是好畤河村包村干部,那里示范种植大棚菜。什么是大棚菜?种什么?怎么种?他说,那里有条河,水方便得很,人们试种反季节蔬菜。当时,我根本不懂这些,只是感觉到这事又遥远,又新奇。
2002年,我调进了县城,在政府大院上班。有一次,三夏大忙前夕,单位去店头下乡检查,在一架大沟的下坡转弯处,一片亮闪闪青汪汪的苍茫的水域,明明赫赫扑入了我的视野。我很兴奋地问:“这是哪儿?永寿还有这么大的水?”“是羊毛湾水库。”“水边的村子是啥村?”“这边是樊家河村,那边是好畤河村。”车内的人忽然大笑起来。因为自己的无知,我似乎感到了羞愧。不过,想起初中时的记忆,值得庆幸的是,我终于将樊家河、好畤河,与羊毛湾水库联系在了一起。但是要我说,樊家河的美丽风光,第一次呈现在人们面前,让永寿人惊叹不已,实在多亏了一位本土摄影家安振忙,是他不辞辛苦,独具慧眼,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角度,用镜头为樊家河留下了最美的风景,是他把樊家河村通过一张摄影照片,向外人推销了出去。
一个背山面水的老村落,一个山环水抱的老村落,一个藏风聚气的老村落,一个汉代名士隐居的老村落,一个曾经藏龙卧虎的老村落,一个曾是好畤县治的老村落,一个很有故事的老村落,不是风水宝地,又能是什么呢?
好些人忽然眼前一亮,他们终于知道了,永寿竟然还有如此美的村子。不久,休闲的,观光的,钓鱼的,携着家人,带着朋友,一拨儿又一拨儿,开着小车,纷至沓来。他们沿着河滩,悠闲地散着步,聊着天,拍着照,留着影。机会终于来了!近年来,店头镇抢抓机遇,趁势而上,积极跑项目,发展起了乡村旅游业,先后修了水泥路,栽了绿化树,种植了百亩樱桃园、百亩苹果园、百亩牡丹园、百亩格桑花海、百亩向日葵花海、百亩桃花谷、百亩油菜花海,樊家河村一下子花团锦簇,像一位十八岁的大姑娘,越来越靓丽,越来越吸引人了。据说,锦川海湿地公园项目又即将在这里开工建设了。
于是,一个春风荡漾的周末,我也跟着朋友去了樊家河。走到半山坡那个紧转弯处,我硬要他们停下车来,站在那个位置踅摸着,琢磨着,像模像样地鸟瞰了一番。那天,水晶般澈蓝的天空下,黄土梁塬曲折逶迤,辽阔茫荡的沟壑之间,晴川历历,风光尽收眼底。极目北望,古老的漆水河像一条粗犷的长蛇,随着弯曲的河谷,窈窕而来,越是往下游走,水面愈加宽阔。最后,整个库区亮闪闪的,明晃晃的,简直成了一面偌大的青镜,泛着淋淋漓漓的天光。脚下,紧挨着陡立的山坡,樊家河村烟树葱茏,各家各户的院落里,红瓦白壁,屋舍俨然,像一群盛夏期间的绵羊,热得头抵着头,扎成一堆儿。对岸,“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烟岚雾霭里,烟树丛中,好畤河村好像害羞似的,房屋被掩映着,又藏头又露尾。村外,一马平川,土地旷荡,阡陌相通,鸡犬之声相闻。许是规整的菜畦吧,一绺一绺,蒙着白花花的薄膜。桃树、杏树、梨树都争先恐后地开放了,火树银花,色彩缤纷,红的如火,粉的像霞,白的似雪,和煦的春风里送来阵阵花香。连片成方的麦田里,青冉冉,平展展,荡漾着一轮轮绿波,散散漫漫,涌向河边。远远望去,田野里像铺着绿茸茸的大毡子。平视库区上空,偶尔可以看到,几只白色的水鸟,摊开翅膀,忽闪着,回踅来,回踅去,逍遥得跟神仙一样。
今年的槐花节期间,我们邀请来了中央电视台七套的两名记者。一名叫张琳舒朗,眉清目秀,九零后大学生,美女编导;另一名叫刘铁柱,敦实憨厚,从山东调往央视,专司采访摄像。5月中旬,赤日炎炎,河谷里连一丝风都没有,我陪着他们俩在樊家河村来来回回采访了两天。我们先后穿过郁郁葱葱的苹果园,巡游了河滩上牡丹园,走访了几户农家乐,也航拍了村子上空和羊毛湾库区上空斑斓壮观的风景。
一来二去,我们的最大感受是,发现来这里的外地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凑上前与村里人攀谈,他们说这几年来河边游玩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节假日,来自周边的亲情亲朋自驾游最多。平时来的人大多是外地的钓鱼爱好者,几乎每天都有,他们带着吃的,也带着喝的,河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哪怕青天红日头,哪怕斜风掠细雨,河边还仍然有钓鱼的人。
顺着店头镇王高林书记的指点,我们远远地望见,羊毛湾水库周边有好些钓鱼者。循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我们蹑手蹑脚地凑了上去,摄影记者李铁柱扛着相机,从不同角度拍着片子。只见那些钓鱼者脸膛黧黑,全一溜儿坐在河边的遮阳伞下,或粘着鱼饵,或甩着钓钩,或掣着鱼竿,默默地忙着手里的活儿。让我感到最奇怪和纳闷的是,他们之间充其量就一米远近,好长时间连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交头接耳,也不左顾右盼。他们身后的大袋子,口儿大开着,邋里邋遢地装着方便面、啤酒、果汁等食品饮料,身边的网格式鱼篓,半截浸在水里,半截露在岸边。不少鱼在鱼篓里活蹦乱跳,不停地左冲右撞,穷折腾。
我不懂钓鱼,也没钓过鱼,当然体会不到钓鱼的乐趣。记得有一回,我浅薄地说,钓鱼有啥意思?钓那么多能吃完吗?一个痴迷钓鱼的朋友抢白我说,长期钓鱼的人往往不是为了吃鱼才去钓鱼,他们钓回来的鱼大都分给朋友了。分完了,有空了,还去钓,仍然乐此不疲。原因呢?兴趣所致,爱好而已。再说,钓鱼必须屏息静气,心无杂念,钓着钓着,就物我两忘,天人合一,茫茫世界纯净得只剩下自己了,这是何种境界啊。所以,钓鱼是钓心情,钓的也是闲情逸致,可以远离红尘,可以澄心静虑,可以得意忘言,直说得我哑然失语。
也许因为那两天刚好是周末吧,在水库边上,我们看到了好多游客。有老师领着十多个小学生来的,有儿女领着步履蹒跚的老人来的,有新婚夫妻携手来的,有几个家庭结伴而来的,有朋友邀约来的……在岸边上,他们连说带笑,漫无目的地走着,时而感叹着绿汪汪的水,时而望着蓝天白云,时而指着对岸的村庄,时而蹲下来,用手抓着往来翕忽的小游鱼。如果来到了快艇跟前,一批又一批的游客们就登了上去,高高兴兴地体验着刺激的冲浪运动。也有的人一大家子,扶老携幼,登上大船去巡游,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很随意,慢节奏,无忧无虑,悠哉游哉地饱览着坝面水光、四围山色及田园风光。
午饭时,我们来到了鱼庄。他们的生意真是红火极了。所有的包间都被人提前预订完了,外边的长棚下,一溜儿摆着七八张大方桌,也都坐满了游客。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说着笑着,嘻嘻哈哈,眉飞色舞,热闹非凡。几个服务员都是从村里雇来的年轻妇女,她们不紧不慢,忙而有序,一盘盘特色菜肴很快就端上来了,红烧豆腐,绿生生的野芹菜,黄灿灿的炸油饼,纸巾一样白薄软甚至透明的麦面煎饼……当然,名闻遐迩的招牌菜肴不用说就是喷香的鱼了,有清蒸鱼,有糖醋鱼,有酸菜鱼,还有好几种做法,我实在说不上名堂。吃客们啧啧赞叹着,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
鱼庄的老板叫樊永军,是樊家河本村人,头脑灵活,非常精明。一听说,央视记者要现场采访他,满脸愕然。随即,特别热情,又是倒水,又是倒茶,又是换衣服,并且喃喃地说:“天赐良机,百年一遇!”刚采访了他,他就有点按捺不住自己,兴冲冲地拉着美女记者张琳舒朗,大大方方地合了影。人们都说,这个老板真会宣传自己。
接着,记者把镜头对准了一个饭桌,那是三个朋友家庭坐在一起。采访了一位年轻母亲之后,又采访了一个三四年级的小男孩。记者问:“你觉得,这个地方有啥好呢?”只见小男孩一点都不扭捏,很机灵地说:“你看这天,多蓝!云多白!山多绿!水多清!”记者继续问:“还有吗?”小男孩扮了个鬼脸,大声说:“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不知哪个孩子,最后又补了一句:“生活更美!”
在场的人们忽然啪啪啪鼓起了掌声,有人还打起了口哨。
作者简介
耿军平,曾用笔名耿峻平、林曙,男,永寿县渠子镇车村人。1988年毕业于彬县师范,93年毕业于陕西省咸阳市广播电视大学。教书14年,当过小学教师、中学教师。2002年调入县政府办公室。2008年,任县政务大厅副主任;2012年调任永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至今。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写过小说、诗歌、散文,陕西省作协会员。2013年出版散文集《生命之花》,现有散文集《生命之根》即将付梓,诗集《生命之火》等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