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点滴记忆里,父亲的那辆独轮车占据着很大的空间和地位,即使年过五十,脑里依然时常清晰记起它。
那辆独轮车原是生产队里的。没分地前,生产队往田地里运土杂肥、氨水,从地里往晒场上送农作物,都要用独轮车。当时,队里为了日常保管和维修,把车分给年轻力壮的劳力,编上号,固定使用和保管。那时,推独轮车的劳力,除了每天挣工分外,还额外的多记三分。为了能多挣几个工分,父亲主动要了一辆独轮车。父亲就是推着这辆独轮车早走晚归,披星迎月,推来一家人的口粮、穿衣、柴米油盐,和我们兄弟姊妹的上学费用,推过那段难捱的岁月。
村里实行土地包产到户,父亲保管使用的那辆独轮车折价卖给我家。每年5月麦收、9月秋收农忙时学校放假,父亲就推着独轮车,常常一边坐着我,一边坐着妹妹,到承包地干活,我们说说笑笑,唧唧喳喳,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如今,那一路的欢笑已成了我童年中最美好记忆中的一部分。
实行土地承包后,虽然粮食多了,不用再饿肚子了,但经济上仍然十分拮据,尤其是我们兄弟姊妹上学的费用越来越多,家里时常拿不出狼块钱的学费。为了供我们上学,父亲把靠近村庄的责任田匀出一块,种上一分多辣椒,一分多豆角,一分多西红柿,一分多黄瓜,一分多葱,几分甜瓜,靠卖些青菜、甜瓜来换些零钱。
那时的父亲推着独轮车,忙完了地里的农活,就到菜地里,一个人侍弄着菜地,用独轮车推水浇地,上肥,把菜地侍弄的青枝绿叶,坠满了果实,辣椒大,豆角长,西红柿圆,黄瓜脆,甜瓜甜。每天早上,当我们还在梦里的时候,父亲就抹黑起床,推着独轮车去菜地伴着星星和月亮采摘,再推到十多里外的集市上,一斤一斤的卖,一分一分的换,等回来的时候,父亲身上被露水打湿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独轮车上也沾满泥土和露水。我们就是靠父亲推着独轮车种菜、卖菜换来的零钱,交的学费,买的本子、铅笔,相继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在我们兄弟姊妹的成长中,背负着全家的生活重负的父亲一天天变老,成为脚步蹒跚的老人,那辆陪伴了父亲几十个春秋的独轮车也被丢弃在杂房里。
昨天,听了一首歌。名字叫《父亲写的散文诗》。歌词:
一九八四年 庄稼还没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甜
今晚的露天电影 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 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明天我要去 邻居家再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哪 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涤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蹲在池塘边上 给了自己两拳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青春 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 老得像一个影子
……
听着听着,我想起了父亲,不觉泪流满面。